NEW ENTRY
[PR]
激動
***
熟稔哀怨曲調依舊,只是沒了往日的飄渺悠長,益發快速的曲調只餘樂者的怨、恨與不知所措的亂。
眼前視線越發的模糊了。他盯著那總是一身鵝黃好友遺留的雅緻鑿跡,清汗帶著粉淡紅液直滑入綴綠雪領,暈染出一朵淺淡紅花。
他中了毒,不知不覺的倒地昏迷;不知不覺的醒來。
同行的戢身影不在,而他帶入谷的胡琴仍舊靜靜靠岩。呼吸隨著一次次反覆、時間步伐逐漸流洩漸漸,沈重。
聽說慕少艾葬在源源滾流的水中,而水晶湖旁,是慕少艾替他將師父的遺首安葬。
損師、折友、絕恩義、一生無愛。是的,他是無愛了,縱使他已將琴弦修復。
手上的揉弦動作漸亂其實不只因為身上傷勢。
曾經,好友帶著藥香噙笑吐煙笑語個人命格各人路。
曾經,師父豪邁笑說被個小鬼害死,是種痴人說夢。
那為什麼,最後還是離開了?
「師父…師父…師父…師父…。」要叫幾次他都願意,可是為什麼不在?
耳中已聽聞不見任何樂階,氣若游絲,但他仍不放棄的死死注視著雋雅的『缺』字,突地來的呼吸一窒,他哽咽出聲,漆黑來得很快,甚至是無預兆的。倒落塵埃是沾滿鮮血的雪白,蛇皮韌弦鼕鼕翻落,無力攤伸的指尖線痕滲血,似淚。
重生【贈浪】
指尖輕撫眼上咒封布條,複雜的梵文繡紋使赦生輕皺起眉。
越近功成的時刻,赦生的腦海裡越加浮動起沈澱百年的往事。
赦道開啟使用的是魔胎之血。魔胎,即是魔界之邪、鬼、魔其任何被佛僧捨身渡化轉世新生的元胎。近來被渡化而出走至苦境的魔者,赦生不需要思考也心知肚明。
而赦道開啟表示了什麼結果他也清楚,師兄一向對自己所必須達成的任務道德,有極高的榮譽心。擁有能達成所有任務而所需的強大實力也一直是長年來自己所強烈追求的目標。
但他還是認為吞佛殺了魔胎會無所動搖是毫無可能。
畢竟他自動擔下搜尋鳩槃的任務,因而在苦境被封印上百年是不爭的事實。
悠悠的舒了口氣,赦生拍拍親暱磨蹭過來的雷狼獸,靠在牠身旁,入耳隆隆如鼓響的悶雷聲,加深了他的睡意。
「邪族與魔族的混合魔氣…你是吞佛提過的師弟,赦生吧。」
梅香。魔界的三月天依舊冷冽,而赦生誤闖的這片梅林,連雪似乎都沒有融化的徵兆。因兄長方才對他的譏諷而賭氣跑離院舍的赦生,一回神不知何時以跑進了附近山林。
冷香環繞在赦生周遭,赦生吸了吸凍紅的鼻頭,攏了下圍繞在頸側的灰雜毛裘,抬頭看著聲音來源的纖瘦削高人影。
環抱起不到他大腿的稚嫩身軀,對上赦生金眸裡的鳩槃淡笑,飄渺得令赦生覺得幾乎沒有目中的實體存在感。伸出手撫按上鳩槃白色梅瓣般的膚色臉龐,嵌其上的雙眸是琉璃般、卻不見光澤的冰藍。
「被你發現了,你是個細心的孩子。」
手掌被覆上另一股冷溫,雖然如此的密實,就像鳩槃對著他卻映不出他身影的雙眸,赦生覺得鳩槃像是從各處衍生的虛實,摸了,卻碰觸不到。
像是沒發現赦生的疑惑,抱著他,鳩槃毫不費力的躍往一旁糾結高大古梅枝枒,等到赦生落坐到鳩槃的腿上,更加確定了將鳩槃的微弱魔氣緊緊混合的氛圍和梅木釋放的氣息十分接近。
因此自己才會覺得雖然見得到,但鳩槃幾乎不存在。
「鳩槃一族幾乎都和山林相生相存,以吸取樹林中的精氣存活,久而久之,幾乎是衍化之軀了。」像得知赦生的疑惑,纖指輕柔摩挲著乾粗樹皮,鳩槃溫柔微笑得有意無意回答了赦生的疑問。
「鳩槃…?」
「對,鳩槃神子,那是吾的名。」
當時的他並不知道眼前和任沈浮一般笑得溫文儒雅的男子是鬼族的族長,只是莫名其妙的覺得親切。
對於那股像族人對他尊敬卻像是警戒般疏離相同的隔絕感到親切。
那是和長年來一個人抱著被裘入眠的無數的夜晚一樣,赦生嗅到了濃濃冷香中,也一併圍繞在鳩槃身上確實存在的寂寞。
之後,每每在練功空閒或兄長們出征的漫漫長日,赦生都會瞞著宮人們跑到梅林裡去找鳩槃。或是靜靜的聽鳩槃吹鳴葉笛,或是什麼話都不說,就這樣子靜靜的枕在鳩槃的腿上入睡。
邪族是魔界中特別善於驅使術法的戰士,而即使是貴為皇子血脈的螣邪郎與赦生也自小就開始學習術法等兵書理論與上校場和同齡學童砥礪武術。但枯燥的書卷學習與受於混血而先天有所限制的功體卻使赦生日漸心生厭煩。
而面對兄長時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聽見嘲諷尖銳話句,使赦生在課業上遭受的氣餒更加的頹靡無力。
「吾想追上他們,但是卻無能為力…兄長,一定也看不起非純種邪族的吾吧!因為沒有力量…。」
使力握拳,赦生金燦的眼眸卻隱隱的晦暗了下,鳩槃靜靜傾聽。
「力量太弱的魔引不起魔的尊重因此容易遭到欺壓。就如鳩槃一族淪落至今已成了只能被併吞的食糧。」
鳩槃的話讓赦生想起了不久前在古書裡看見被畫得瓜型甕樣的鳩槃荼鬼圖,和眼前清麗飄渺的鳩槃完全不能搭得上線,腦子正兀自混亂著,卻聽見鳩槃再度開口:
「赦生,鳩槃鬼族現今雖然只餘些許餘族,但並未滅絕。」
「…為什麼?」
是的,至少身為族長的鳩槃神子現在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微笑,但既然已經力衰,是何種因素能讓鳩槃一脈延續?
「風能融雪、柔能剋剛,鳩槃以吸取萬物生靈靈氣存活,即便想吞食,魔仍須思考吞噬是否有一天也會遭到反噬。」
眨了眨深沈冰藍的眼,鳩槃撫著赦生墨金夾雜的髮輕哂:
「有時獨特的弱點即是優勢,赦生,你的獨特邪魔混合之氣並無此時的邪、魔、鬼任一擁有。」
撫搔不像螣邪郎般顯著長耳的小巧耳珠,鳩槃往赦生額上焰印輕啄烙印,那是鳩槃自古流傳的祝福洗禮,代表了祈願。
從未被人如此對待的赦生愣愣的僵了僵,與人親暱的溫馨溢上漫過了心頭。擾亂他一段時間的浮躁瞬時消弭了,他反身將手環勒住鳩槃的頸,突地得讓鳩槃一怔,隨即反擁住赦生,笑彎了唇。
赦生沒感覺過心頭如此的激盪過。頭一次,他發現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承認他,並視為獨一特別。
數百年後,赦生通過試煉,奪得魔界三大神兵之一,名為狼煙的戟,也獲得了第一殿魔君的殿前守護童子之職,取得與師兄吞佛並稱為座前雙童子之榮耀。
而這一切榮耀加身,卻是仰賴師尊襲滅天來的殺僧取業逆行修業之法得來的。
被螣邪郎得知後赦生在比試前用此冒險的下策方式提升功體,氣得差點沒揮舞著也是三大神兵之一的邪刀—倒乂邪薙,一腳踹開襲滅天來的房門去理論。
赦生雖然對螣邪郎的反應訝異,但也初次發覺,其實長年以來認為只會譏誚與嘲諷自己,對無用事物毫不留情刻薄挑剔的兄長,在見到自己玩火自焚般的咒印結果後,不如預想的冷漠嗤鼻,而是全然接近爆發的怒火,這種對自己的關心似乎不下於鳩槃。
在赦生忙著適應五感封閉兩感的習慣問題與訓練對抗玄宗與萬聖巖的武術熟練下,他幾乎沒再去找過鳩槃。
也沒想到,再次見面時,已經是在遍佈大半邪、鬼二族的第二殿大半一夜間消殞於魔界斷層,鳩槃被一蓮托生給渡化,伺機潛離魔界的亂戰時刻。
“為什麼要在此刻離開!?”
長戟一揮,夾帶著劃破灰暗沉空的紫電閃光形成的斗大字樣劈裂而下,瞬閃餘光劃亮了赦生矇著咒條的尖削臉蛋與鳩槃的黯淡藍眸。
「吾沒有任何辯解,唯一理由,是吾不想以鳩槃末鬼的身分死去,如此而已。」
“你和玄宗、萬聖巖…背著魔界,私下互通?”
「你要這麼說也行,但吾是自願被一蓮托生所渡。你要阻止吾離開,就殺了吾吧!不然無人可阻擋鳩槃之路。」
“……現今說任何藉口,已是白費。”
由雷狼獸的雙眼見到仍與幼時印象無異的沈靜面容,但此刻陌生得幾乎不能相信的言語聲音卻殘酷的仍為鳩槃所有,赦生心裡閃過不久前在對戰玄宗時,被玄宗秘術打散大半元神而被迫施以邪族石封之術以保存邪族最後血脈的兄長。
“赦生,鳩槃鬼族現今雖然只餘些許餘族,但並未滅絕。”
“有時獨特的弱點即是優勢,赦生。”
這些回憶比之兄長記憶中的刁鑽尖銳言語,更加諷刺…諷刺。
為什麼要離開魔界?是吾不夠力量保護你麼,鳩槃?
雷郎獸感同赦生感受同步而起的兩道眼淚緩緩流下,但赦生知道目不能視的鳩槃仍舊見不到。
此刻,赦生認真的恨起渡化鳩槃的一蓮托生以其相同身份的僧侶。赦生握緊狼煙、長臂一震,強烈紫電打碎了赦生道空盪岩原的一座山崖,煙硝一陣,伴隨著雷狼獸低沈嘶喊吼叫,鐵鍊聲響與赦生的身影消逝於赦生道。
他知道鳩槃不會看見,但他最後還是在山崖留下字句:此後,鳩槃不再。
據說,一蓮托生捨身修練給予重生的魔胎,化生後也並不完全平凡。
他沒有名,人們給了他一個稱號—劍邪,代表背上的邪劍。
仍舊沒人知道他的名,而被問起時,晶亮的水潤藍眸只是有些疑惑的斂了斂,開口道:
「無名,吾沒有名…。」
那是在遇上一劍封禪前的事。
〈全文完〉
Here With Me
I am what I am. I'll do what I am.
But I can't hide.
Until you're resting. Here with me.
幽靈間壁營業中,通常是龍蛇混雜的喧鬧場所的今日,多了一抹猶如出世般的銀白身影,隻身落坐吧檯上的皮製座椅。纖白手指端捧著美艷的老闆方才特別為他的一杯赤紅特調。
不知和一般調酒不同的哪種基底營造出了紅酒的醇厚酸甜,讓嗜紅酒如命的舉杯人滿意的瞇起了眸,那是一對如冰的清澈湛藍。
「如何?這杯血腥瑪麗還合客人口味嗎?」
蘇安,這是方才進門時,男子養成的良好教養習慣使他無意識的趨前的紳士禮儀提問下得到的名字。
這位美麗大方的女子她如一般女子,似乎十分中意,這位第一次前來,全身銀白外卻有著淡淡月澄髮色的和良好紳士習慣的人。
所以,少有的向客人搭話了。
「很佩服妳十分高超的調酒技術。」
因為是陌生人,所以少見的字句和平時相比,說了不少。不然,讓維特聽到的話,一定會感動的睜著大眼邊激動的將慣於說外語的癖息給展露無疑。
想想也可合理,因為自己似乎除了必要以外,話很少超過嗯這個單音。
但陌生人就是陌生人,蘇安看起來是不太滿意這稀有的稱讚,雖說還掛著營業用的禮貌微笑,但雙眼一斂,就要離去。
「驅…不、老闆為何要放這張唱片。」
也許是看穿了老闆欲離去,紮散著一頭淡金如月髮絲的客人開口留住了她。
「隨性挑挑罷了,唱些什麼並不清楚,只覺得聲音不錯。客人清楚歌詞嗎?如可以洗耳恭聽了。」
蘇安隨意回答,身為生意人的她怎可能會隨便花錢買一張不清不楚的唱片回家,只是商業性的回應罷了。
不經意的往客人臉上一瞟,那對如瀚海冰晶的眸子如淡淡山嵐的氤氳讓她驚愕在眼中一閃。
「這是一首描述為情自縛的女子心聲的歌。女子寧願放縱、欺瞞自己無視現實,任性而故我的只求戀人回頭與她相伴。」
口氣無異,眼瞳的淺霧也已不復見。客人只是尤自指尖輕微施力搖晃著容納大塊半融凝結的酒杯。不同其他顧客的琥珀液體澄黃,鮮紅的酒液經由燈光的反熠,桌面淡紅長條塊狀光線朦朧如淚滴。
「這不是很傻嗎?客人。」
聽著男子並無不同的清冷口氣答語,蘇安放柔了語調,難得認真的答覆。
「是啊…傻…十分的傻…。」
回應完,舉杯仰頭飲盡那褚紅的酸甜,雪白頸間隱隱透著蒼青血管,因吞嚥而上下起伏的男性表徵浮動,顯示了主人的混亂以致忘了禮儀習慣。
喧鬧聲掩埋過了之間的沈默,蘇安扯動幾下形狀飽滿優美的菱唇,幾經停頓後嘴角泌笑,輕的。
「但是,這種執著,也是一種美麗,就像這首歌一般,你說是嗎?客人。」
她開口道。
被喚作客人的男子頓了頓,進門後首次抬臉看向蘇安的湛藍眼眸有些流洩了他的驚訝、複雜。
「嗯…。」隨著回應聲響歇弱,一雙羽簾同意的輕闔,在顴上遮掩出兩彎淺暗,微凝唇邊的笑不再是以往常見的冷冰如刺,而是讓蘇安短時間再次見識到的驚豔暖意,緩徐的。
I won't go. I can't sleep. I can't breathe.
Until you're resting.
Here with me.
幽靈間壁歇業中。招牌既然這麼昭告了,就不可能會有任何一隻的阿貓阿狗進門來,就算是一隻螞蟻也不可能。
但他,總是那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的例外—驅魔人‧四分之三。
墨黑的髮絲散亂輕沾於頰邊,及腰、平日總是整齊束於身後的髮此刻是絡絡優美的散佈於側臥著一絲不掛的潔白胴體上與嵌於纖腰上的古銅手臂。
嫩白柔夷伸向了方才激情時留下痕跡的偉岸胸膛,蔻丹指尖抹擦去前不久還留置自己唇上的色彩。
動作之後,蘇安笑著靠躺了上去。
「今天來了位有趣的客人。」
「誰?」四分之三清楚,蘇安不是個會說廢話的女人。
「一個正處於美麗戀情的人。」
「………?」這下子好像是出乎他意料了,原因,事出於蘇安難得一件的少女情懷般的發言。
「你不問?搞不好是嗜血者。」那聲『驅』雖然小聲,但蘇安習慣收集情報的耳朵可沒放過。驅,是指驅魔人吧!那和現下擁抱著自己的男人一樣的身份。
「是便說,我不想多花無謂的錢。」
他承認,蘇安一句話完便可能冷不防的當成情報收錢的動作他怕了。
蘇安撐起身,一雙眼驚訝的看著他,肆意地讓髮絲瀑洩在四分之三身上,爾後不久,失笑了出聲。
「呵呵呵,你不說,我倒忘了。」
「妳…!」
真是不懂女人心,她自己只是也想試試,雖然是苦戀,但是否也能露出那樣清美瑞麗的表情而已呀…。
I can't leave. I can't hide. I cannot be. Until you're resting. Here with m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