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W ENTRY
[PR]
喊破喉嚨也辦不到哭泣_01
他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CR:5』。
貝爾納多在一個陰雨天來到了狄凡市長的辦公室。
留下部下在門口等,市長祕書引領他順利進入辦公室。貝爾納多露出溫文微笑,跟等待他一陣的市長交換頰吻。
「久疏問候,市長先生。」被黑框眼鏡隔絕的眼神,還是老樣子使人讀不出貝爾納多的心思,市長點了點頭,請貝爾納多在真皮製的沙發上落坐。
貝爾納多雖然只是CR:5內的年輕幹部,但市長並不敢輕忽慢怠。何況,他並沒有忘記,能在前一陣子的市長選舉高票獲選,也多虧了貝爾納多一通電話命下,告知情報網的所有擁有投票權的人員、家族的黨員們,將狄凡市近三分之二的票全留予他的功勞。
同為義大利移民後代,在他數十年的政治生涯內,CR:5有過不少的合作關係,CR:5將他推上了政壇生涯的高峰,他替CR:5壯大聲勢。
「近來可好?貝爾納多。」市長開啟話題,表示自己了解貝爾納多的來意,有事他大可一通電話打過來交代,既然會特地動身過來,也就表示有什麼是貝爾納多希望秘密進行的事情。
貝爾納多端坐著,像個禮儀良好的富家子弟,透過眼鏡鏡片,綠眼直盯盯地看向對方,與眼同色的柔軟髮絲披肩,一身正裝卻姿態慵懶。貝爾納多看著市長好半晌才啟口:「恭喜順利連任市長,我謹代表CR:5致上祝賀之意。」
冬雷隱隱作響,地面上先是一點一點的濡濕加深,就像貝爾納多第一次在清晨看見自己的被單上斑斑的夢遺痕跡。直到玻璃窗的另端發出叮叮鼕鼕的敲打聲,貝爾納多才發現又下雨了。
市長點燃菸的打火石摩擦聲在靜謐的室內響起,貝爾納多抬眼看向市長時,正巧他吐出了幾口煙圈。
窗外持續加重的雨聲泠泠,跟正開著暖氣的室內差了千里。冬季降雨總讓貝爾納多想起以前常聽父母親說狄凡市的氣候,似乎跟他的祖父母出身的南義大利十分相似,但身為第三代移民的他,對此充滿緬懷性的話題,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從以前,滿心只想著要怎麼脫離血統所延續的貧困。
「我想條款最快能在一個月內通過,到時候CR:5要從市內運出那些東西,應該輕而易舉。」又抽了一口菸,市長雲淡風輕地說,貝爾納多只輕輕哼笑了聲當做回應,低頭將他的黑領帶整好。
將菸蒂捻熄,目光順瞥向小桌上的酒瓶,指尖輕撫當初托路奇諾走私帶入的威士忌瓶身,市長忽然一問:「噢對了…路奇諾…我還會有機會見到他嗎?……他前一陣子的不幸,我深感遺憾。」
「…畢竟他的妻兒剛過世,由於首領體諒,所以他的工作目前暫時由我接手。」
「是嗎。」聽不出語調內的情緒,市長默默看著穿上大衣外套的貝爾納多,直到見他將涼綠的髮絲也攏進領口。
貝爾納多對市長頜首:「祝你今日愉快。」
「你也是。」市長瞇起媲美拍攝輔選海報時那親和力十足的微笑,目送貝爾納多離開。將視線從闔起的門口挪向剛剛貝爾納多落坐的沙發,聽著雨聲,市長又露出微笑。
貝爾納多步出市政廳後,下屬的座車早已備好在門口等待許久。拉開車門,鑽入後座,將隔音窗關上後,貝爾納多將自己陷入椅墊,並且從肺部深深的吐了一口氣息。
接下來他必須回到自己的崗位上,替路奇諾指揮部下去固定巡視地盤才行,否則GD那派的黑道,必定會趁機蠶食他們所好不容易鞏固的勢力。
CR:5和GD的對立,從貝爾納多出生前早已開始。新大陸吸引了想掙脫腐壞過去的人群蜂湧而至。海的對岸有溫飽、富裕、希望,那是能新生般脫胎換骨的夢想之地,貝爾納多的祖父母那代,隨著移民群來到了美國,在狄凡市落葉生根。
黑手黨從義大利漂洋過海,在今日成為CR:5這個代名詞。而GD則是狄凡市在CR:5駐入前勢力最大的美國黑幫。
『先來後到』所產生的排他與對峙,可以說是形容CR:5與GD的最好詞彙。從兩方對立上的那一刻開始,衝突與摩擦不斷,就是不產生磨合。經年累月持續地產生大小鬥爭,而前陣子不久,CR:5與GD又重演迴圈歷史,再度爆發一場械鬥,規模之嚴重,更讓剛成為新幹部的路奇諾失去妻子與女兒。
看見細雨綿綿的窗外,路邊光景越來越熟悉,貝爾納多將思緒從回憶剝離,下車後就抬步回到擺滿電話的辦公室。那一具具通話器,代表了他升上幹部後一步步替CR:5佈下的天羅地網,情報網隨著規模擴大,產生效用也越來越明顯,GD的多次火拼都因為被貝爾納多竊聽,得以讓CR:5事先預防或攔截,使得最近GD的挑釁動作遽減,首領還曾因此大力地誇讚了貝爾納多一番。
貝爾納多打開門,此起彼落的鈴聲就不斷的在耳邊響徹,直到貝爾納多坐下,手指挑起路奇諾專用的話筒後才消失。
「是我。」
話筒另一端,隸屬路奇諾的部下聽見貝爾納多的聲音後,明顯安心的聲音,回報貝爾納多照常完成狄凡市的巡視。
貝爾納多很清楚路奇諾部下的不安,是路奇諾已經曠職多日所造成的結果,因此他更加咬穩了聲音,如他每天與人通話時展現穩定魄力。
路奇諾是首領親自欽點負責地盤鞏固等向外事務的幹部,雖然在眾幹部中年紀最小,但其身分特殊,一家人與首領的親密來往,使他天生在家族中發言的分量也不亞於其他長老,在CR:5裡是舉足輕重的男人。
而這樣的路奇諾卻已經連續多日『曠職』了。他一厥不振,將工作像扔垃圾般,輕易地拋到一旁。
貝爾納多雖然能體諒其心情,但平白加重的工作量與路奇諾不負責任的態度都讓他暗暗氣忿在心。
「嗯,照常…明白…拜託了…。」將話筒枕上肩頭,貝爾納多提筆在紙上草草畫了一個L字樣,立即將路奇諾部下所回報的事項列出,另一手接過剛才外出時,留守的部下代替他接聽的紀錄紙張。
即使再怎麼地加快處理動作,各種音質不同的金屬聲響還是催魂般地持續不斷,貝爾納多漠然地貫注精神,將感覺集中於耳朵,分辨出現在的來電者各自為何者,大腦想著應對,而嘴巴簡短回答正在接聽的問題。
貝爾納多馬不停蹄地一一處理手頭工作,當電話們暫時不發出催促,貝爾納多習慣性地一抬頭,才發現窗外的雨不知何時也停止了。
「已經這個時間…你們先去吃晚餐,不用留人了。」貝爾納多的部下對他點頭,其中一名立即起身離開,貝爾納多看著另一名打算留守的部下,正要開口要他也去吃飯時,被叩門聲打斷。
貝爾納多回應,當門打開後,探頭進來的人先露出燦亮金髮時,貝爾納多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餓到雙眼昏花了。
「巴尼先生,首領請您過去。」直屬亞利山卓首領的家族成員微低頭,彬彬有禮地請貝爾納多到另間辦公室。
「啊……吉安…」
「巴尼先生?」
家族成員疑惑的表情讓貝爾納多醒神,吉安現在正在監獄裡蹲著呢!要出現在他的面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他乾咳了聲,回答會立刻前往後,改吩咐屬下留守,等出去的人回來後再行換班。
離開辦公室的貝爾納多,站在長廊上暗暗嘆了口氣,決定與首領會唔後,也先去吃飯。
從餐廳步出的貝爾納多吸了口冬夜的冷氣,他在心底咀嚼著首領方才交代他的事情──將不見多日的路奇諾找到,並帶回組織。
要掌握對方的蹤跡並不難,對貝爾納多的情報網而言,要掌握人的動向到股盤的漲跌動靜都能做到,要帶回路奇諾,非常簡單。貝爾納多現在就可以帶幾個屬下,前往風見雞館抓到人。
只是問題不僅如此。
硬質皮靴的扣咚聲迴響在靜謐的深夜,因為身處CR:5的地盤,所以沒讓部下出來接他的貝爾納多豎起耳朵,抿著唇,注意著周圍是否有除了自己腳步聲以外的不明聲響。
四周一直很平靜,讓貝爾納多反而冒出違背心底的不希望,期待危險的想法,貝爾納多一意識到他在想什麼後,不禁笑著苛責自己的胡思亂想,如果現在真發生什麼,可就真的不是空想些奇怪思緒可以解決的嚴重了。
眼前已經可以見到組織的建築物邊緣,貝爾納多放鬆了緊繃的神經,正要快點回去時,右後方就被一陣衝擊力撞上。
從軍時的經驗在身體還留有印象,貝爾納多不知道背後究竟會是利刃或鈍器,只是順勢滾到一旁,手腳不含糊地從西裝外套裡袋抽出槍枝,槍口對準衝擊來源。
結果槍口對準的是星光點點的子夜。
貝爾納多握穩手槍,掃了附近幾秒,終於發現地上有個隆起的黑色物體,髒破的小巷內有數只木箱,剛剛的衝擊似乎也破壞了它們,斷裂的木材散佈在物體周圍。
貝爾納多小心翼翼地靠近,微弱的月光擠入巷內,讓視力稱不上好的貝爾納多覺得辨認吃力。試探性的踢踢隆起,一陣鼾聲傳入了貝爾納多的耳中,同時間,貝爾納多聞到了一股嚴重的酒味。
在禁酒令施行的現今,一般人要喝得酩酊大醉還得需要本錢或門路。
如果是GD的醉漢,那可就真的有趣了。邊這麼想,邊笑著蹲下伸出左手,毫不在乎對方是否會受傷,將人給用力翻過身。
雙眼透過眼鏡確認到底是誰能醉得如此誇張,當貝爾納多第一眼看到路奇諾的醉得忽暈又悽慘的俊臉後,到底忍不住爆出大笑了。
【待續】
The Unknown Woman─後
Bernardo所喜愛的香菸是高級貨,即使與David交往,Anna也並不想換抽另個品牌。
看著藍煙裊裊,Anna瞥了一眼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的David,這男人在床上雖然不如Bernardo猛烈,但睡癖倒意外有規矩,Anna想起Bernardo總會夢囈,而且在夢囈聲中極高頻率出現的,是一句話……不,其實嚴格說來,只是一個單詞。
Anna偏頭,順勢又吸了一口菸,希望尼古丁能幫助她理清思緒。
「NA…不對,不是名字,音偏高了點……,GI…GI…。」Anna苦思不得其解,心頭隨即紛亂的起來,她還不想放棄,應該說她不願放棄。
Anna決定再見Bernardo一次面。
Anna又吸了口菸,看著從DINBAN走出的蜂蜜色身影,她就知道這段戀情已經回天夭折。
Anna想過,只要Bernardo不離開她;她也絕不放棄,她還妄想Bernardo總有一天能向她求婚呢!看樣子這念頭,終究只能成為一縷可笑地幻夢。
Anna看著坐在身旁的孩子,青年的面容姣好,比起在幽暗的地下酒吧,Anna覺得青年是更適合待在陽光下的人,不過,Anna早已知道,這孩子也是CR:5一員的黑手黨,能跟在Bernardo的身邊,更表示他的地位並不是一般成員。
Anna不甚在乎對方的身分地位,只覺得青年的模樣真的十分美麗,想必母親或父親也有一頭漂亮的金髮吧!
Anna發現她無法順利對青年發洩她對Bernardo的怨憤,她明明可以這麼做的,她也明白青年出來是準備這麼做:替Bernardo面對與承受她的怨氣。但,青年身上有著如陽光曬過的被單般溫暖舒服的氣質,她一時興起,反而說了許多他們的過去。
她十分懷念,因為她知道接下來只能緬懷這一切了。只不過,Anna發現她的無心之舉,讓那有著淡蜂蜜色雙眸的青年,邊聽邊露出吃味的反應。
她有些訝異,在酒吧當天趁著酒精發酵的妒意讓她對青年說要提防Bernardo手腳的醉話。
結果該不會真的發生了吧?
「GI…」Anna反射地叫出印象中青年的名字,從嘴中發出短促的發音,讓Anna霎時停頓。
夢囈聲。
她這時候卻想起來這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同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也得到解答了。
Anna放聲大笑了,同時還笑得飆出淚來。
◎
她不是沒看到,Bernardo拿著玫瑰花束,在傾盆大雨之下,淋得一身濕透的模樣。
Anna側身佇立在酒吧內的窗邊,手持著香煙,無聊地吞吐著煙圈。Bernardo總是以報紙包著火紅的玫瑰,而不是裝飾精美的玻璃紙。
那是因為他們的第一次約會,睡過頭的Bernardo,在來不及買花的情況之下,只好摘了路邊的野花,再用手邊的報紙應急的緣故。
當時等待已久,已經一股埋怨升起的她,突然發現,包花的報紙甚至還是財經版,這點讓她的怒氣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笑。Bernardo當時呆愣的模樣,Anna不論回想幾次都會不禁微笑。
Bernardo也許還記得吧!
所以才會一直這麼做,又或者,只是沒想過要好好用華美的包裝紙包裹花束。
Anna又抽了口菸,她已經在電話內跟Gian講得清楚,不希望Bernardo再來見她。現在Bernardo仍舊帶著花束前來,她也不打算原諒Bernardo當初狠心拋棄她的決定。所以,Anna並不打算踏出酒吧一步,只是有些感到惆悵、猶豫,她是否該和在外面淋雨的Bernardo一樣,繼續站在店內。
雨勢沒有停歇的趨勢,反倒越來越大。
Anna又點了一根新菸,營業的時間已經快到了,Bernardo進不進門,酒吧都會開門,但Anna必須上台駐唱。
Anna感到焦急,她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才發現這份焦躁來自於,因為時間一點一滴地流去,但她無法繼續看大雨內的Bernardo是否會離開所致。
Anna無意識地踩著高跟鞋,背對能看見Bernardo的窗戶,又忍不住轉回,重複了幾次,在黑夜中,Anna看見窗外,有一道蜂黃色身影接近了懺悔似淋著雨的Bernardo。
兩個人狀似對話了幾句,Bernardo最後跟著那人走了,Anna扯了扯嘴角,轉身靠窗仰頭吸了最後一口菸屁股,口中卻嚐到既鹹又濕的味道。
當晚,她並沒收到任何一束玫瑰。
Anna在那晚後,正式向經理提出了辭職請求。
「Anna…這…也不是我能隨便做主的事情,當初是老闆引薦妳,我並沒有太大權限決定妳的去留。」
「……。」
「何況妳一直表現得非常好,常客們也很喜歡妳的歌,妳不能再為了他們,繼續唱一陣子嗎?」
經理苦惱的模樣使Anna為難,於公來說,既然Bernardo已與她決裂,Anna並不打算繼續靠Bernardo的幫忙持續生計,於私而論,在這座酒吧繼續駐唱,只會讓Anna鬱悶不樂罷了。
結果,在雙方的妥協之下,經理答應給Anna名義上的一段假期,讓Anna考慮是否繼續在酒吧駐唱。
自此,大約過了數週,Anna接到了一通電話。
「是我,Bernardo。」
Anna真的十分驚訝,內心也騷動不已。她第一次不再憎恨電話這個通話工具,並無法看得到對方;也無法讓對方看見自己。
至少,讓她還能選擇用沉默掩飾自己的情緒。
「我去了酒吧,發現妳並不在,問了奧內斯托後,才知道妳休假在家。」
跟以往無異的溫柔語氣,幾乎要讓Anna有眼淚奪眶而出的衝動,Anna握緊了話筒。
「我知道妳不想看見我……。」
Anna聽著Bernardo遲疑地口吻,打斷:「所以?」
「嗯?」Bernardo的聲音明顯因為Anna的第一句話感到驚慌,Anna敏銳地發現,話筒的另一端,有其他人在。
「我是不想見到你,想必Gian有好好把我的話帶到,所以呢?」
「所…所以…妳……」在一陣令人難熬地空白後,Bernardo吞嚥口水的聲音從電線的另一端傳來:「妳繼續回來唱歌吧…Anna,這是我身為酒吧老闆的請求。」
Anna圓瞠了雙眼,老實說,她沒想到Bernardo會使用老闆的身分對她提出復職要求。
Bernardo在與人相處的領域裡,並不擅長,Anna不認為Bernardo能想到這種給雙方台階下的方法。
而這又是誰給予的「提議」,也不難揣測。
「ortolani,Gian在你旁邊吧?請將電話交給他。」Anna以最溫柔的語調對Bernardo說,沒有幾秒,與Bernardo不同的聲音就從話筒傳來。
「請你告訴Bernardo,如果他想請酒吧的台柱回去,就讓你在這星期五的晚上,帶著一束紅玫瑰,請那位美麗大
「咦?…哎?哦!…我…我知道了。」Gian毫不掩飾的坦率訝異讓Anna微笑,她掛上電話,忍不住走到房間,打開衣櫥,內心盤算著星期五的晚上該穿什麼衣服。
想到讓情人跟前任女友約會的Bernardo,在這星期五之前會有多苦惱,Anna忍不住笑出聲。
一想到這點,Anna就開始期待起,這星期五晚上的來臨。
Diving Deep
「姬谷,從今以後,他就是除了我以外,你唯一必須搏命守護的人,明白嗎?」
甫經喪妻之痛,堅毅的臉上卻不見任何動搖,姬谷懷著擔心翁長邦仁的心情,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親父。」
善彌在略微顫抖的雙臂內,含著指頭酣睡,紅潤的頰、細線般瞇闔著的雙眼,姬谷看著不禁暗想,那對眸,睜開後會有多鮮亮?多可愛呢?
脆弱又嬌嫩的身形卻帶給姬谷無限憐愛,『這就是生命的誕生』,姬谷如此想。
Sweet pool fan novel
Diving Deep
「姬谷、姬谷、嗚嗚…姬谷……你在哪裡?」
五年後,剛從醫院回到翁長組的姬谷,循著微弱哭聲,來到了家宅外的一片小沙地。
眼淚爬滿了腮幫子,流濕了黑痕,五歲的善彌站在沙地上,像被丟入沙坑地渾身髒亂,尤其是左半身與臀部的衣褲,都沾滿了沙。
「少爺!」姬谷飛也似的趕到善彌的面前,善彌一看見他,濕潤的雙眼流出了更多淚水,隨即撲入姬谷的懷抱,哭得滿臉通紅。
「沒有人要跟我玩!他們說…他們說跟我玩會被殺掉,說我很可怕,嗚嗚…沒有人要跟我玩!」
姬谷拍撫著善彌的背脊,無法接話。只能沉默將善彌衣服上的沙塵抖落。善彌哭得傷心,姬谷只得將他抱起,走回翁長組。
趴在姬谷肩頭的身軀還在不斷抽噎,姬谷皺著眉,方才被善彌撞入懷中所一度遺忘的怒意,又慢慢升起,他隨即又搖了搖頭。
黑道後繼的身份是善彌的宿命,在別人眼中的惡人之流,卻是他的歸處與善彌的家。姬谷握了握拳,下定決心比以往更盡心盡力照顧好翁長家的嫡子。他不想讓善彌再有自己與其他小孩迥異的想法。
「姬谷…姬谷…。」
善彌輕聲叫喚姬谷,低柔的聲調像掺了蜜。一頭淡金色長髮,著花樣鮮豔的眼罩,比同齡男孩挺拔的身材,善彌肩上爬著一隻綠鬣蜥,嘴裡塞著食物、邊咬著湯匙,邊開口說話。
「是,少爺。怎麼了嗎?」
在餐桌一角照顧善彌添飯等吩咐的姬谷,疑惑的目光對上善彌笑瞇的雙眼。
「今天不用你照顧克麗絲汀,等一下直接來我的房間。」
「……是。」
得到回應的善彌,才終於肯繼續將口中的食物嚥下,繼續用餐。
相較於善彌幾乎要哼起歌的好心情,姬谷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則是越發越感到沉重。
又來了,那個『儀式』。
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善彌窩在姬谷的懷中,總是會呵呵笑著,像是得到糖後興高采烈的孩子。
姬谷捧著善彌的臉頰,僅伸出舌,舔舐著善彌眼罩底下、翻出眼窩那駭人的糾纏筋肉,腐壞般的醇酒味撲鼻而來,但是,善彌從不喝酒,姬谷很清楚這點。
舔舐眼窩的動作讓善彌敏感地瑟縮起身子,疼痛難受想必是當然,但善彌反倒越來越蹭近姬谷懷內,像以前對他撒嬌。
彼此擁抱,姬谷發覺善彌已不是過去那捧在懷中吹了怕飛、摔了怕碎的脆弱小嬰兒,而是一個快要成年的大男孩了。
可是,比起以前的日子,姬谷看得出善彌比過去更加膽小、封閉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似乎在某天回首,眼睛沒受過任何傷害的善彌戴起了單眼罩,將頭髮留長後染得死金,雖已十來歲,說話用詞與語氣跟小時候一樣,沒有太大改變。脾氣變得陰晴不定、天真又任性。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善彌再也不哭泣了,他不會像以前一樣在沙地上大哭,傷心得不能自己。
這副長得高大的肢體,體溫為什麼隨著成長,反倒逐漸冷涼?
「姬谷…姬谷…,給你喔,孩子,給你喔…。」
屬於腹內臟器的粉色軟肉還在蠕動著,和著血,沾滿了善彌的綠色襯衫與胸前的十字架裝飾品。
姬谷震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言語。
已經氣絕的翁長邦仁、在理化教室內,贏弱地依靠在窗簾布上,腹腸被挖出的善彌。
他一心想永遠守護的存在,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善彌的雙眸渙散地朝向姬谷。姬谷撐起善彌的身軀,將之擁在懷裡,雙手顫抖得就像他第一次抱住剛出生的善彌。
他心底最呵疼的孩子,為什麼成了這麼模樣?
「姬谷,你看,是小孩喔…是我的小孩…我不是沒用的人,也能生下任何東西呢…。」
善彌虛弱地彎唇,依偎在姬谷懷抱的身體因為血液流失而快速地發冷。
「對不起呢…,姬谷…姬谷…你一定……」
姬谷猛地張開了雙眼,在他喘吁過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的眼眶盈滿了淚。
「呃呵…嗯、呃………呵哈、呃……。」
粗魯的抹去臉頰上的汗與淚,姬谷驚魂未定地想鎮定心魂。
他又作夢了。自從一年前,翁長父子過世後,他開始頻作夢。夢的內容五花八門,有時候上一刻善彌還對他笑得燦爛,下一刻卻血跡斑斑。也經常性夢見翁長邦仁,像翁長邦仁將自己帶回翁長組的事、為了袒護邦仁被迫引退也保有優渥生活,自願退組,將自己小指切下的事。
但這些都還能忍受,姬谷最受不了的,是像剛剛的夢境一樣,聽見善彌說出他對姬谷的歉意。
那一段話實在讓姬谷感到刨心刨肺,話在傷害姬谷的同時,也深深傷害善彌自己。
而這一切又無法歸咎於他人。
姬谷的雙眼在黑暗中,轉向床鋪旁,蜷曲著安睡的小孩。融入黑暗的長髮、被他親手矇住的雙眼,姬谷明白,是鮮血般的赤紅。
他像神遺落的珍寶,獨留在毀去他寶物的兇手房內,初見時白淨得像無瑕的天使。
姬谷明白,他不是什麼珍寶、更不是什麼天使。
而姬谷,現在僅剩他是唯一。
姬谷撥開小孩的髮絲,就像以前他對善彌所做的一般。
Diving Deep [END]